未向燕台逢厚礼,幸因社会接馀欢。
一鱼吃了终无愧,鹍化为鹏也不难。
——柳棠答杨尚书,杨尚书即杨汝士,时以刑部尚书衔领东川节度使
一群不良人举着火把,照亮墨色的夜晚,叫嚣着冲到升道坊五架房,咚咚咚砰砰砰地猛烈敲着门,声音震耳欲聋,“开门开门!”
吱呀声,卫次公将门拽开,忙问各位捕贼官何事登门。
可为首的将他一把推开,接着所有人冲入五架房的院子里,在此温课的生徒们纷纷起身,带着愤怒和惊恐看着这群乌鸦般的不速之客,火把燃烧晃动着,迅速散满五架房各个角落,正堂、庖厨小院,菜圃,给房,都被翻遍了。
甚至连茅厕和咸菜库也未能幸免于难,两名不良人用布块遮着鼻口,皱着眉用哨棒探入到蹲坑中,来回搅了数遭,而后又来到咸菜库,挨个瓮地戳、拌——生怕高岳藏匿在这些地方。
然后这几人拖着黑乎乎黄稠稠的哨棒,来到院子里,“寻不到。”
这会儿另外名不良人冲进来,说“升平坊崔中丞家、西川进奏院都去过,那长乐坡的仆射家月堂也是崔家的房产,要不要去?”
为首的捕贼官大为苦恼,抹抹脸上的汗水,“这结婚总有个先后,既然高三已和崔家小娘子通婚函在前,又告了婚假去成礼,圣主和皇太子现在说什么出降郡主,又飞宰相的堂牒拿人,这不是笑话吗?”
接着捕贼官叉着腰,喘会儿气,又心想抱怨也抱怨过了,但圣主的敕书和宰相的堂牒已经压到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二县,贼曹的参军、县尉给的压力更大,可不能违逆,“分两路,一路延兴门,一路启夏门,你们几个跟我直去月堂。”
其实这群不良人也早已懈怠,这高岳若是藏在那座坊内的邸舍当中,那真的是大海捞针,跑去堵城门也没任何用处,更多的是做个样子。
夜色下,红芍小亭内,薛瑶英刚从至德女冠里回来,坐在榻上,燃起熏炉,正闭目静坐辟谷,调匀呼吸,榻前的食案上只摆着几枚坚果。
突然砰砰砰的敲门声,猛地将她给惊了下,原本已经循环好的呼吸全乱了,薛瑶英不由得很生气,抓起拂尘就问屏风外的婢女,“什么人,来搅本炼师的清修?”
结果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猛,薛瑶英觉得有点来者不善,便急忙走下榻,抓起装着细软金银的匣子,躲入到小堂和中堂间的夹壁当中,转上了暗门。
这夹壁她早就叫匠人给做好,但秘而不宣,连芝蕙都没告诉,就是为了应付这类突发情况的。
不一会儿,只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脚步声也很混乱,还听到芝蕙的叫喊“炼师,炼师”,唉,好像还有高逸崧的声音“辟谷吃的坚果和药草都还在榻上,人却何处去了......”
一想高岳和芝蕙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威胁,薛瑶英便推开可以翻转的暗门,突然出现在这群人身后,轻咳两声。
芝蕙回头一望,赞美道“炼师修行果然有成,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已有穿墙透壁之神了!”
“哪里哪里。”薛瑶英表示也就是小有所成罢了。
接着她的嘴巴就惊得合不拢,因为借着烛火,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在高岳的旁边,还牵着个发髻有些散乱,脸儿红润粉嫩得不行的小彘儿,可不是仆射家的小娘子吗?她不是才和高岳通过婚书,怎么就在一起了。
更要命的是,这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红芍小亭。
“这......”薛瑶英刚待开口问,外面门阍又是阵杂乱的响动——云和带着群仆役,扛着各种东西,下了车,一路尾随而至,也涌了进来,“阿姊,阿姊——霂娘给你送典礼用的东西来了。”..
“典,典礼?”薛瑶英大为惊愕。
这时芝蕙走上前,啪啦啪啦地对炼师说了通前因后果,然后补充说:“崔家小娘子的月堂也不甚安全,所以便到红芍小亭里来成礼,还望炼师成全。”
“掴嘴啊芝蕙,你们,你们把本炼师这里当什么了?这里可是本炼师辟谷清修的地方,居然要当礼会院来办昏礼,我看你们全都昏了!还有啊高岳啊高岳,既然圣主和太子想把郡主出降给你,那就尚啊,九品可不过选司直升五品京官......”薛瑶英是气急败坏,可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脑勺一阵劲风扑来,瑶英一回头,只见名中丞家的奴仆举着只壮硕的大白鹅,鹅头闪着两颗黑豆般的眼睛,红通通的额头凸出在前面,不断地嘶叫,喙直冲着薛瑶英,看起来非常恐怖。
“啊!去去去。”吓得薛瑶英花容失色,靠在墙壁上不敢动弹,手里挥动拂尘,打得那鹅头啪啪响。
这时高岳便准备掏出贴身的便换,要向薛炼师行贿,这位和彩鸾炼师一样,都是爱财的。
结果却被芝蕙拦住,她见炼师不愿将红芍小亭当三兄和小娘子的“礼会院”,便开始恐吓薛瑶英说,“炼师,全京兆府正在拿着堂牒寻找三兄,要是你不愿意承办昏礼,我们无处可藏被找到的话,炼师怕是也难辞其咎吧?”
这话倒是将薛瑶英给说愣住,她是最害怕惹上官司的,眼见炼师面露恐慌,芝蕙便又开始诱之以利,“只要礼成,圣主也没法子,以后西川的崔节帅也会念炼师的情分,炼师少不得要有金子去买更大的宅院。若你不愿意,三兄被圣主捉了去当孙女婿,你也得不到星点好处啊?”
“还愣着干嘛,快送新娘子去我闺阁里梳妆容啊!”薛瑶英果然帆转得极快,当即就对芝蕙与云和喊到,又对数名奴仆说到,“你们也别闲着,快在水亭那边支起毡帐青庐,在小庭里支奠雁障子——手脚真不麻利,我自去下骡子上的马鞍。”
说完,薛瑶英真的自愿充当“昏礼女傧相”,提着羽衣的裙裾跑到庭院里,将骡子上的马鞍给解了下来,然后让人在马鞍外搭起彩绸障子。
高岳则被迅速又折返到中堂的薛炼师,直接拉到庭院当间,“逸崧你就呆在这里,专等奠雁就行!”
接着薛炼师身影旋风鬼魅般游走于中堂、水亭、板廊、闺阁和庭院间,忙得是一刻不停,到处指点,把诸般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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