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监们的汇报之时,夏令姝正在看八王爷负责的影卫们送来的各类消息,其中以朝中权臣与皇族中王爷们的异动为主,当然,还包括太后与赵王之间的信息累积了半个桌案。
初春,皇帝的寝殿内依然烧着地龙,温暖舒适让人昏昏欲睡。太监尖利而颤抖的声调如带刺的竹子‘吱——’地划在地板上,溅出了不少的倒刺碎屑。
“自缢了!他们相处才半年,定唐王也舍得?”夏令姝怔怔的问,与其是问跪着太监,不如说是问皇帝。
“兴许,老九并不知晓王妃这般软弱,受不住一丁点的打击。”
夏令姝突地冷笑:“一丁点打击?你说说,如果她不自缢,她要用何种面目与定唐王继续做那恩爱夫妻?她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父母亲族?她要如何去应对世人的辱骂嘲笑和诬蔑?别人会说她是产下‘怪物’的狐狸精,说她是勾引定唐王的妖孽,说她不是凡人,要活活烧死她!她如何活下去,怎么敢活下去?她自缢了,世间就少了一个妖孽,定唐王会得到世人的同情和体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迎娶新的王妃入府,将前王妃遗忘得一干二净。”
顾双弦想了想:“就算九弟不想再娶,我也会替他重新选定一位品茂兼优门当户对的女子做正妃。”
夏令姝剔他一眼:“的确,若我生了一个怪胎,你顶多是赐我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成全你的美名,也省得我在凡尘中受人欺辱。”
顾双弦知道她最近一边照顾自己,一边担忧皇城变故,担子太重,压抑了不少情绪,故而有点苗头就蹭蹭的冒火。这样泼辣尖酸的夏令姝比往日多了些人气,也更为让人又爱又恨。爱着她的不再冷漠疏离,恨着她的机灵通透。
顾双弦拉了拉身上的被褥,笑道:“我哪里舍得让你屈辱死去,最多将你改头换面再换了个身份娶进宫来,继续做那皇家夫妻,一举两得多好。”换了身份的夏令姝不再是夏家的女儿,只会是他顾双弦的娘子,没有了权利纠葛又夫妻同心,不正好一箭双雕么!
夏令姝哼道:“你白日做梦了。”没有夏家,哪里有夏令姝,也只有那样的家族才培养出这样的皇后。说着,她又仔细看看顾双弦的发丝,想要从里面找出全白的头发来:“太医说染发的药水不能保持太久,今晚必须再染黑一次,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顾双弦无力的搭着她的手,用手指去挠她的手心:“大过年的,别去定唐王府冲撞了,你替我赐下一些东西就好。待到九弟入宫谢恩之时,你再劝劝。”
夏令姝掌心微微的发痒,另一只手替他整理好衣襟,嘀咕着:“你们兄弟交心不更好,我做嫂子的不好说话。若是他说了王妃丁点不是,我会忍不住责骂他无情无义。王妃自从嫁与他起,就太苦,好不容易夫妻和睦了,没了半年就烟消云散,怎么想都不甘。”
夏令姝无法揣度出定唐王的想法。自从那一次定唐王脱口而出的话,她就有意与对方拉开距离,故而,再见之时,正巧是定唐王妃头七刚过,太后选定唐王入宫来散心,她才在众人的面前安慰了几句闲话。
“皇后可听人说过那孩子的样貌?”定唐王站在花团锦簇的百花之间,提着一壶酒随意的问道。
夏令姝并不想戳人的伤口,只道:“王爷即将出征,府上可是都安顿好了?”
“人都走了,府邸也都空了,还安顿什么。”定唐王笑道,自斟了一杯酒喝干了它,遥遥的望着在不远处花丛中扑蝶的小宫女。宫女们五岁入宫,至今仍是黄口小儿,一个个被宫廷的御厨养得圆滚滚的一团,嬉笑的陪着已经定亲的几位公主在花丛中扑飞着,脸颊红润如苹果,笑声不绝:“那孩子只有我巴掌大,红彤彤皱巴巴的,哭声如蝉鸣,非常弱小。”
“他的娘亲疲惫的靠在床榻上,说要看看孩子。我没有给她,直接抱着孩子出了门。她不哭也不闹,就如很多年前一样,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走出她的视线。”
“当夜我去了兵部,孩子被奶妈们抱着,她偷偷去瞧,回房之后就上吊了。”
他转过头来,神色平静的凝视着夏令姝:“你知道原因么?”
夏令姝瞥过头去,他的目光太纯粹,直白的表现出那一刻的痛苦来。他说:“孩子有三只手。”他嘴角微翘了一角,似自嘲:“征战多年的定唐王的嫡亲儿子居然是三只手的怪物,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太平静,明明是一身正气、刚正不阿如骄阳般夺目的人,如今在这繁花似锦的御花园中却被乌云罩顶了一般,成了一块黑糊糊的砚墨。
夏令姝本想问一问孩子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转念再思忖,觉得这是火上浇油,最终只得一句:“王爷请节哀。”
定唐王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正在斟的酒已经溢满了杯沿,涓涓细流顺着落到了地面,浇灌着土地中被掩埋的欲-望种子:“我有什么可以哀伤的?为了三只手的孩子,还是为那上吊自缢的弱女子?”他摇了摇头,“太弱的人,我不会可怜他们,更加不会在意。”
夏令姝绕开一步,离开他的视线,提醒道:“再弱,那也是你的妻儿。皇族保护子民,夫君保护家人,是责任,与他们是不是弱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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