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非圣人,岂能样样皆知。
喝茶,是好事,道理其实也懂那么一二,但若真要上纲上线,非要整个三六九说,弄出些玄乎异常的道道来,就公公肚子里的墨水,确实有些为难他。
天地良心,他那府案首可是靠白卷一张及一首打油诗得来的。虽说史上靠此做法飞黄腾达者不是他魏公公一个,但有些事情隔行就如隔山,术业有专攻这话总是对的,因而,人呐,不可能面面俱到,样样皆精的。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因而,人生在世,要多学习,要时刻温故而知新,要日日新,狗日新,又日新,如此,才能提高自身的认知水平。
当然,你要是捡公公熟悉的来讲,比如思想工作什么的,那肯定是头头是道,大道理一筐一筐的往外抬,中途都不带停顿。
比如某些不当受到行政干涉,也不当受到道德层面打压的市场经济行为...
对这些事情,公公那真是相当有见解的。
但,这个茶道嘛,确实不熟悉。
可话说出去了,公公却无法将逼格以实际语言行为展示出来,难免有点破气场,好比妹子提醒你是不是可以加个钟,但自家口袋里却只一张红票子,那肯定是有些不应景且内心相当苦涩和极度失落的。
这种尴尬,不是靠个人就能化解的。
公公内心颇是焦急。
江郎有才尽,魏公亦有羞涩时。
好在,姚宗文这人不错,是真的不错,察觉到面前的小魏公公可能因为旅途劳累,导致思维停滞不能及时出声后,他不加思索的就接过了话头。
“正如公公刚才所言,世人爱茶者众多,原因便是这茶芬芳品味,能使人闲和宁静,趣味无穷。钦茶之人,庙堂之高也好,江湖之远也罢,爱上此物,就都倾心于此......”姚宗文一番对茶的见解娓娓道来,让人听着忍不住要赞一声。
“对,对,姚兄所言甚是。”
魏公公连连点头,进士就是进士,说出来的话就是比他这童生好听。
“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
或许也是想在师长面前有所表现,姚宗文吟来道语很是灵性,魏公公却是半字听不懂,但直觉告诉他这人说的肯定是好的,所以必须加以微笑点头,时不时露出赞赏之意,以示你所说的正是我想发表的。
不过嘛,为了表明自己的确也有一番见解,公公便不能光听不说,所以他轻咳一声,想着顺着这姚某人的话加以扩展一二。这也是一般主角的套路之道,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想边上的老相国却不给魏公公发挥的机会,他极度不耐烦的打断了学生,斥了一声:“喝杯茶的事,哪来这多废话可说,不渴不喝,渴了便喝,喝多了便尿而矣,尽整些酸腐之人的毛病,徒的叫人发笑。”
呃...
姚宗文面潮如红,甚是讪讪。
魏公公亦是脸皮为之一抽,十分的难为情。
沈一贯不看自己一脸羞愧的学生,直接问道:“小魏公公既来了,老夫也不与你说些虚的,只问你能出多少兵船。”
魏公公忙调整心态,微一沉吟:“好叫老相国放心,咱这皇军能出兵船两百,将士万余。”
“公公有这么多兵船?”沈一贯轻挼胡须,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公公。
“在老相国面前,晚辈不打逛语。”
魏公公底气十足,皇家海军本就是吴淞口水营改建过来,原就有上百条船,加上这两年陆续从定海抢了批,封江靖海扣了些,七七八八加起来,搞个两百条船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若说有问题,也就是大船不多而矣。如福船一共就八艘,仿荷兰人的三桅炮船也就三条。不过即便如此,相比浙江和福建的水营,皇家海军还是明显占了上风的。毕竟,当年北上抗倭的主力是广东水师,而广东水师归国的精华半数就在吴淞口。
至于官兵数量,万余是绰绰有余的,辽东一行,公公可是搞来了一千多矿工,还有四五千宽奠青壮(女真、汉、朝鲜、蒙古),加上原有陆军兵力,一个师团建制是可以编起来的。所缺不过训练和武器装备而矣。
但用来占领东番是绰绰有余了,以江南、浙江、福建三地联兵规模征讨小小东番,实在是有些牛刀小试的。
这个时代,东亚的海霸王还是大明朝咧。
沈一贯微一点头,并没有就魏公公所言虚实论证什么,许是他也知道,不管对方能出多少人马,依浙江和福建二省的官兵力量解决东番也是小菜一碟。
“陛下已准此事,老夫这数月以来一直筹备此事,只是久不侯公公这东风,上下皆急。”沈一贯打量一眼魏公公,淡淡道:“先前议定之事,公公这里不会再有反复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魏公公自是知沈一贯所指乃年前定下的“分脏”比例,当初他为了拉拢浙闽的各方势力,可是做了不少让利的。为的就是能把浙党完全忽悠进海事大业,成为未来海上的新兴力量。
“陛下那里?”沈一贯似对皇帝有些不放心。
“京中自是晚辈打点,皇爷那里也是分外好说话,晚辈别的不敢保证,但能确保皇爷对此事绝无异议,且我内廷诸公对海事亦大力支持的很。”
魏公公说的不可谓是不直白了,皇帝是支持的,内廷的秉笔大珰们也是有半数支持的,所以你四明相公不要想太多,大胆干就是了。人有多大胆,海有多大产,想要发洋财,就抄家伙上吧。
沈一贯哈哈一笑:“兵事一起,朝堂必有指责,老夫从不担心战事失利,唯虑朝堂反复,有那贤党之人说老夫和内臣勾结,擅用刀兵,但若陛下恩可,老夫也无所谓这名声,毕竟,老夫在那贤党之人眼中,本就是一贪财好利的奸相而矣。”
“自古能成事者,哪个不坏名声呢。千秋功业,留待后人去说,老相国只要一心任事,又何须想太多。”魏公公客套一句。
“岂能不想太多啊,老夫身后名有何打紧,老夫只是年事已高,也不知能在这人间几日,万一老夫不幸撒手,这海事大业再有反复,老夫一来对不住陛下,二来也对不住我浙闽百姓啊。”
听老相国的意思,是怕出个赫鲁晓夫么?
魏公公有点摸不透沈一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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