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霍令仪独站在窗前。
屋中只点了几支烛火, 这会窗棂正大开着打进来不少三月的晚风, 那烛火即便有灯罩盖着却还是免不得被这晚风打得摇摇晃晃…一时之间, 这本就不算明亮的室内更是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霍令仪却好似并未察觉到, 她只是依旧仰头看着天上的那一道弯月, 面容沉静, 就连那双桃花目也无什么波澜, 唯有握着那把匕首的指根因为用力而泛出几分指骨…她已不知这样站了多久了。
自打送走了李怀瑾——
霍令仪便回到了大观斋,余后她也不曾让人侍候,只独自一人立于这窗前。
昏沉夜色, 这世间是一片万籁俱寂,唯有那锦缎布帘外头隐约还能传来几许红玉和杜若的声音,打先的话是红玉在问杜若:“出了什么事, 怎么郡主瞧着有些不对劲?”随后是杜若也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我也不知道, 打先前还好好的,也不知李三爷和郡主说了什么, 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霍令仪听着外头的声音, 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终归还是合了起来。她什么也不曾说, 只是握着匕首的指根却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她怎么了?不过是终于知道了一桩一直都想知道, 却又始终探查不得的事罢了。
原来她的父王, 当真不是死于战火。
先前她和李怀瑾的对话依旧历历在目,霍令仪甚至记得李怀瑾那微微垂下的眼睛显露出来的几分怅然, 还有他那素来清平的语调中掩饰不住的叹息…他说:“当日我曾遣人去边陲查探过,霍大将军究竟死于何种方式, 死于何处, 我的确不知。可从我手底下的那批人探查得知,此事与周承宇的确有着莫大的干系。”
“霍大将军死的那日,周承宇曾遣亲信去往边陲。”
霍令仪记得她听到这些话时,心下除了气愤就是滔天的恨意。如何不气,如何不恨?她的父王一生精忠报国、铁骨铮铮,到头来却死于这场阴谋诡谲之中,连个尸首也不曾留下。
前世,她一直都以为父王的死不过只是因为一场战火,所以她心中纵然伤心、痛苦,却也能够安安稳稳得活着。
可如今呢?
如今她知道了这些所谓的真相,了解了这权力中心的阴谋,她真得还可以像以往那样面对那些人吗?霍令仪想起先前李怀瑾说到此事与周承宇有关的时候,她甚至想当场就去杀了周承宇替父王报仇。
可这终归也只是一时的想法罢了——
且不说周承宇是何等身份,只怕她连近他的身都难,更何况他身边高手如云,她这点功夫又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明明知道父王是因何而死,可她却没有丝毫办法…
霍令仪想到这,纤弱的身子因为心中那难以言喻的悲痛和气氛而止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她紧咬着红唇不曾说话,指根却仍旧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那匕首上头的纹路压着皮肉使得她整个手心都泛出了几分疼痛。
她甚至可以察觉到手心那处已涌出了几许温热的鲜血…
可她却依旧不偏不倚立于此处,任由那手心的血珠随着匕首一路往下坠,而后无声无息得落在地上,隐于这黑夜之中。
“父王…”
夜深人静,霍令仪终于张开了那艳色的红唇,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已许久不曾说话的缘故,这脱口而出的两字恍若并无什么声调一般,在这夜色之中连道涟漪都不曾化开。
屋里屋外一片静谧——
最后还是帘外的杜若和红玉怕她出事,才又在外头轻轻出了声:“郡主,已是子时了,您明儿个还要给老夫人请安。”这却是提醒她该歇下了。
霍令仪闻言终于是睁开了一双桃花目,她不曾说话,仍旧仰头朝那天上看去,云层已逐渐遮挡了那道弯月,那本就算不得明亮的弯月在此时更是显得暗淡无光…外头两人未曾听到屋中的声响自然着急,原想着打了帘子进来,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道声音:“我知晓了,你们下去歇着吧。”
她的声音一如往先好似并无什么变化,唯有那尾音之处带了几分少见的冷色,只是被这夜里的晚风轻轻一打,倒也让人辨别不清了。
红玉和杜若听她答声,便也止了要进来的步子,她们是互相对望了一眼,跟着才又轻轻应了一声“是”。没一会功夫,那外头便响起一阵脚步声,余后那脚步声越行越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而这大观斋也终于重新化为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霍令仪终于还是动身了,她把眼前这一面窗棂合了起来,屋里头没了风,那烛火便也不再摇晃…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松开了紧握匕首的手,而后是取过一方帕子细细擦拭干净匕首上的血迹,跟着才又低了头轻轻拭了一回手心。
这朝中的阴谋诡谲实在是太过复杂——
李怀瑾不肯与她说个明白,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样的秘辛,只怕传得出去,整个大梁都会为之动乱,谁会想到天子会把这样一块虎符交给自己的臣下?
天子究竟为何要把这样的东西交给父王,他究竟是想做什么?霍令仪还是探寻不清。
若天子当真对周承宇心有不满,那么周承宇的这些所作所为,他可知晓?还有常青山和那个黑衣人,他们既然不是周承宇那一脉的人,那么他们又究竟是谁的人?这些疑团恍如那一根又一根复杂的线牵绊在一道在她脑中四溢开来,直把她弄得头脑昏沉,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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