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上他了?”
“没有。”
“那为什么总是发愣?”
秾华坐在出廊底下绣花,被闹得心神不宁,针尖一偏就扎着手了。她嘶地吸了口凉气,柳眉倒竖瞪着阿茸,“我哪里发愣了?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叫喜欢?不许胡说!”
阿茸坐在旁边吃召白藕,摇头晃脑道:“指甲大的乳燕你绣了两个时辰,可是在想官家?春妈妈说过的,圣人与官家情投意合,等过阵子生了皇子,我们就要回绥国去了。”
她放下手里的花绷,心里有些难过,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先前抱着赴死的决心,把她们留下,怕对她们不利。现在她可能已经安于现状了,提起她们要走,想想禁中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实在叫她高兴不起来。可宫廷终归是个瞬息万变的是非地,将来她的命运如何还不知道,她们若要走,也好。是她把她们带进来,总有一天要还她们自由的。不能因为她的任性,牵制她们一辈子。
她低下头嗯了声,“春妈妈要和家里人团聚,你也应该找个人嫁了。”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金姑子和佛哥,她们随侍入禁庭,保护她不是首要的,也许见她懈怠了,有她们自己的计划也说不定。她们毕竟不像春渥和阿茸,她怕拿捏不住她们,留在身边风险有些大。越想越觉得不安,转头问,“这几日你和佛哥她们可在一处?她们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阿茸回忆了下,摇头道:“一切如常。圣人是在担心她们不轨么?依我说,干脆将她们遣回绥国,也了了一桩心事。”
这事她不是没想过,但刚入禁庭两个多月,就把郭太后安排的女官如数退回,只怕会落人口实。所以得再想法子,宫里打发宫人也要有个说头,若不是有什么罪过,等闲不能随意放出去的。她现在虽然有些游移,郭太后与高斐终究是她的至亲,不能因她这里起了变故,而给他们招去灾难。
春渥是最懂她的,把一绞丝线拆分开,取出一缕来重新归置好,垂眼道:“暂时没有合理的借口,万一太后问起来,圣人不好回话。上次遣散宫人的机会错过了,若那时圣人与官家把话说开,倒可以顺势而为。她们年纪都满了十八,庆宁宫以身作则,还可博个贤德的美名。如今晚了,再逢下一次,怕要等上两年呢。”
“那就把她们嫁出去。”阿茸说,“反正我不要婆家,我就跟着圣人一辈子。圣人做皇后,我伺候圣人。等有了小皇子,我还可以给圣人带孩子。金姑娘她们生得美,圣人碰上机会多带她们出宫,遇见个青年才俊什么的,就把郭太后忘到后脑勺去了。”
她是无心之言,秾华听得满脸愧色。扭身对春渥道:“娘,我是不是已经像阿茸说的那样了?”
阿茸怔了怔,呆呆看着春渥,春渥笑道:“她是有口无心,你听她的做什么!人活着,按着自己的心意过才是最好的,你又不欠他们的,为什么要照他们的安排生活?万丈红尘中打滚,无非图个名与利,你如今两者兼得,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受用。金姑娘和佛哥那里你放心,我知会徐尚宫一声,不派她们出庆宁宫,平时还有我们看着,出不了岔子的。待日后有机会,就像阿茸说的那样,把她们嫁出去。咱们自己悄无声息地处置了,外人也不会知道。”
她点点头,似乎只能这样了。自己静静坐了一会儿,心里升起凄凉来,“怎么办呢,我觉得很对不起云观……”
春渥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是身不由己了。一心一意要为儿时的玩伴报仇,结果爱上仇家,这种事说出来的确荒唐。可她一向看得清楚,便娓娓劝解道:“你已经尽力了,他在泉下也会看到的。储君之争,古往今来从没有间断过,弱肉强食么,你读了这么多书,应当懂得。宁愿做胜利者的皇后,也不要去做失败者的爱人。现在看来这个胜利者人还不错,至少对你很好,你还有甚不足?”
她一径叹息,“其实我不该来和亲。”
春渥拖腔走板泼她冷水,“即便你不和亲,也还是会到官家身边的。人家思慕你这么多年,哪能轻易放弃!”
秾华大大尴尬起来,嘟囔道:“别说了,说起来简直丢人。他要在我六岁那年看上我,那他必定是有病了。”
待要说笑,徐尚宫从廊子那头匆匆过来,福身道:“宜圣阁适才差人来回禀,说贵妃突然晕厥过去了,看情势十分凶险,圣人可要过去瞧一瞧?”
她听得一惊,起身问:“通知官家了么?”
徐尚宫道是,“平常妃嫔抱恙只需呈报圣人,这回不同,事情紧急,况贵妃身份尊贵,已经命人去福宁宫与宝慈宫传话了。”
她也不再多问了,忙整理了仪容跟随徐尚宫过宜圣阁去。
宜圣阁在一片杏林之后,景色不错,规格也不低。她提裙上台阶,见阁中人来人往,有好几位医官在场。内人和尚宫出来纳福迎接,她抬了抬手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会突然晕厥的?”
尚宫一壁引她入内,一壁道:“婢子们也不知,今日娘子说气闷,便出门在园中散步。婢子们随侍,寸步也不曾离开。娘子见一丛紫薇开得好,便停下折了一枝在手中把玩,说花色虽艳丽,可惜香味淡……后来不知怎么,愈发的喘不上来气了,又说头疼恶心,回到阁中就瘫倒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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